路过小明

段子手,搞CP及菜市场恋爱经济学。

[喻叶]大劈棺(5)

章五
快入了十月,时日也渐寒了,可见得昨日还秋火朝天,今儿就风紧水也紧,秋寒一撩骨子里都冷。戏里的春花秋月却没成变,让人瞧不起的戏子一站上台上,总是威风凛凛,千娇百媚,承载了一把风光,短暂欺哄——都是英雄美人。戏文里多少出传颂千古的好戏,没准过个一两百年,也要添上出有人在台上扭扭捏捏唱的一段战北平。

叶修此等人一年到头也睡不了几回囫囵懒觉,头天晚上喻公馆管事的请去叶修,他就更是一大清早地醒来了。他拿着刀片不紧不慢地刮脸,嘴里哼着没戏词的小调,他下了一楼,看见院子里廊檐下一排的鸟笼子,挑起笑伸手去逗弄一只,颇有些纨绔风范。

“您早啦——怎么,今儿少帅早晨有事?”叶公馆的司机见叶修下来,忙上去同他招呼两句。

叶修点了根假洋鬼子爱抽的巴西产的雪茄,吐出口烟,只觉得劲头大易清神,才挑着笑道:“是有事儿,去喻公馆。”

汽车走了半途,叶修才像刚想起什么似的道:“等会儿——我们先去趟天桥。”

司机转过头,说:“少帅,这会天桥怕是刚开市,人可多呢!”

“没事。”叶修摆了手,道:“咱们可也不急,你只管开去就好。”

前一夜风紧抖擞,因落了好些银杏树叶,喻公馆门前佣人正扫着落叶,可巧就有一辆黑色轿车正正停在公馆前,车窗一动,就见一只夹着雪茄的手露出来,又听一人道:“喻帅今日这会在不在?”

佣人不清楚来人是哪处显贵,忙道:“在的,只不知您是哪位贵客,需不需小的进去通报一声?”

叶修一张脸才出现在车窗里,他笑着说:“劳烦通报一句,叶公馆叶修来叨扰喻帅了。”

这四九城里的叶公馆还有哪个叶公馆,佣人一听,立马低下头哪敢多言,只道:“劳叶少帅稍等,小的这就去报一声。”

喻文州刚出来,就见叶修正倚着车门站着,一只手上夹着支雪茄,烟灰愣是一点没掉,另一只手却不晓得拿着什么,看上去竟是一个油纸红绳包着的大纸包。他走上去,对叶修温和地微一笑道:“分明是我去邀少帅,却劳少帅还来接我。我这东家也没个东家样,着实该罚。”

叶修笑了两声,说:“像不像东家我不知道,喻帅主动领罚倒是好说,席间便罚喻帅且饮三杯罢。”又将手里系着红绳的油纸包拿着晃了晃递过去,说:“你先尝尝。”

喻文州看他孩子似的举动,只得忍俊不禁地接过来,一扯开红绳,却失声笑出来:“糖葫芦?”他手里的纸包摊开,里头却只放着串山楂色泽红润欲滴的糖葫芦,外面裹着晶莹剔透的冰糖,衬着山楂油彩花鼓的红,艳艳的蛰着人眼。喻文州哭笑不得地捏着这串糖葫芦,只笑叹道:“少帅却是把我当孩子在哄了。”

昨天送点心吃食,今日送的是串糖葫芦,叶少帅这不是在哄孩子却是什么?叶修只笑了几声,也不回答。

叶修与喻文州现下都算是北平城里的名人,一举一动都牵着人眼,今儿两人尚元饭店里一同用了顿饭,就是席间还有位肖时钦,明日时报的标题也要大书特书一番,叶少帅与喻帅珠联璧合,叶少帅与喻帅相得益彰云云。就似戏子轮番登场,看客一人间,角儿们又是一人间。

喻叶俩人到尚元饭店时,肖时钦却已经到了。两人立时上前,肖时钦拦了喻文州的赔罪,客气笑道:“我等了也不多时,只是记挂少帅、喻帅风采得紧,才一刻也等不得地来了。”

三人一路说笑打前头走,跑堂的跟着身后,一路引着几人上了二楼的雅间。包厢里富丽堂皇的,中央一张油墨赭红的实木桌子,上方却悬了一盏西洋样式的水晶吊灯,中西的风格一糅杂,实在是别样的格调。三人挨个落了座,丫鬟们捧着盘盏鱼贯而入,在每人面前摆好餐具,再奉上了茶水点心。

喻文州端着茶碗,向丫鬟点了头温声笑道:“就先上菜罢。”

丫鬟低眉顺眼地应了声,退出去了不至半日里,一桌菜便布齐了七八。叶修吃了半碗茶,又吃了半碟糟卤鸡胗,桌上便布上了陶钵炖鸡,用过了酱板鸭,又摆上了碗三鲜虾丸汤。

桌上有个唱戏的在,纵是肖时钦已不吊嗓子多时了,也被撺掇着唱了两句《夜奔》,他一句“贼子,定把你奸臣扫”一出,竟又见了七八分当年的气势。肖时钦吊了几句却又不肯再唱,趴在桌上直嚷着醉了醉了唱不得,调儿也凉了,他肖老板还有什么英名在?

席间喻文州带着笑意直说起早上叶修带来的那串糖葫芦,把肖时钦要活活笑死了,直说一通认得喻文州这么久,却是第一次见他在人手里吃瘪。

喻文州却笑着说:“我让着他的。”叶修闻言看了眼他,挑了笑不肯说话。

说起来肖时钦这性情,他心思恁的是圆滑剔透,却一点没放去歪处,出身虽是下九流的“五子”之一,却实在的比某些纨绔膏粱的骨子里更体面气派。有道是说书唱戏劝人方,三条大道走中央。真正把戏唱入骨的人,活的都是戏中的道理,大是大非,国仇家恨,一点不受梨园纸醉金迷的歪曲。

叶修说:“现下世道不容人偏安,全国各处闹的饥荒,又是人心浮动,我与文州为军中断粮缺钱的事,不晓得肚里凭生了多少计较,仍是不得解决!”这却是叫上文州了。老话重说了一遍,又添上了喻文州当初的说法,话里弯弯道道又是几曲折,直说我军中穷得断顿不行,还要带上你,我俩为此费尽了心思,实话却是广州府比叶修那穷乡僻壤不知道富庶多少,你肚里凭生的那计较,生得到底是哪里去?

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喻文州心下也苦笑,只说:“我却是惭愧,不比少帅爱兵如子,是不敢说费尽心思的。”避开借粮的话不说,便兵不血刃地化解了。

两方并不知根知底,竟是谁也不肯先放上筹码,自然也是没得赌。心肝都是骰盆里剖开的骰子,剖成六面心,全是剔透的心眼。

肖时钦看在眼里,哼着笑了声,只顾磕着瓜子,却是不言。

三人各怀心思时,楼下坐席之间忽然发出了一声砸碎了瓷器的锐响,肖时钦先搁下手中干果,出门扶着栏杆往下望去,便听一人道:“什么年头了,还兴强抢民女,陆公子好大气派!”

只见位少爷派头倚着桌子站着,模样虽是笑的,眼里却盛着火,身后站着一位垂下头的女子。两人对面,却是位白着脸色的富家子弟,西装系着的领带被凌乱地扯出来。

那位白着脸色的咬牙抑着火,道:“她——她算什么民女?劝你少多管你管不得的闲事,还不给爷滚开!”

少爷派头却给气笑了声,一脚踢翻凳子说:“我还就是要管得了!你是个什么东西,还犯到了爷头上来?唐二爷我的裤裆里怎多出一个你来?”

白着脸色的那位神色更白了,他抿着嘴不语,只不知到底是气的,还是被这唐二爷的名号给吓着了。

倚在楼上的肖时钦忽笑了声,仿佛看了明白什么似的,才向喻叶二人道:“我就说看着眼熟得很,那位原来是唐家的二少爷,叫唐昊,平日里也是付游手好闲走鸡斗狗的派头。约摸是叫唐老爷子宠惯了,见不得什么惹他的眼。”又说:“另一位陆公子,在咱这京城也是位顶顶的纨绔子。前日里闹出了玩戏子的花边,还非要叫那戏子做正房,将他爹气个半死——不过是个唱戏的,哪来的福气呼奴使婢,竟是不怕折了命数。”复又叹口气:“那女戏子倒是自知,对陆公子也并不存什么念想,因成日里只得避着。今日这一出巧戏横生波澜,竟将将叫我们遇着了。”

叶修听是这么一出,也觉得有趣起来。北平唐家他曾听过,祖上自清朝起做生意起家,盛极时甚至曾位列皇商,家大业大,鼎鼎显赫。民国后因不存着什么皇商的说法,唐家凭几代积攒的积蓄,几乎占了近三成北平的货源。唐家老爷子他也见过,脊梁骨顶硬气的一个老头儿,一点没有商人的市侩,鹤发隼眼,确是一个乱世里淌过来的人物,老爷子也是位票友,肖时钦未罢嗓时常去捧他场,叶修也因与唐老爷子得见过几回。此时听闻老爷子还有这么个为人纨绔阔绰的孙子,却是一时好奇。

叶修靠着栏杆瞧着,却见唐昊与陆公子这么峙着,身后的女戏子一咬下唇,竟是跑出去了。陆公子一愣,立马拔腿急急追上去,竟徒留了一个唐昊在台上,追也不是,坐也不是,他一脚踢上厅堂里红木的桌子,挑着眼气道:“什么好瞧的!二爷我的热闹也是你们能看得的?”说罢一掀袖子,转身大步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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