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过小明

段子手,搞CP及菜市场恋爱经济学。

[陆小凤/花陆]《戏骨》上

存稿,原著破案向。


如今中原的六大世家,上九流、外八行中无人不知晓。这六家几乎涉足江湖所有流派,根系极庞大。有童谣传唱曰:

旧客京华霍点窗,桃花引鹤长,燕入谢画堂。

云中秉冯虚剑凰,慈悲付沈梁,焉识赵定襄。

这童谣中说的六家,便是上三家京城霍家,姑苏花家,舒城谢家,下三家云阳冯家,抚州沈家,襄阳赵家。这上三家皆家道殷实,官面势力也不容小觑,银粮官阀中但凡沾一样,必经其中某一家。下三家势力遍布江湖正道偏门,早期名声多是靠拼杀闯出来,三百年来却是出过不少名将侠士,在民间说书人抚堂尺下口口传颂。

此六世家外的天下独一家,便是紫禁城当朝天子。三百年烽烟淬炼,风霜锤磨,紫禁城大气古朴的城墙倾斜向外,用巨大的整块青石砌成,半隐着庄严巍峨的锋芒深蕴,却因着皇权繁重的阴影,多出几分莫讳如是的意味。

当朝开国的旧事如今也是一桩家家相传的传奇。故事的缘由是前朝一宗无人知道去向的奇珍宝藏,为之而去的江湖侠客多如过江之鲫,却从来无一人归来。直到前朝覆国许多年后,七个少年交好的年轻人都且是白身无名,却早已结了异姓兄弟,少年意气的七人便相约同去一探那桩珍宝的究竟。这七人便是童谣中所传唱霍旧客,花引鹤,谢画堂,冯虚剑,沈梁,赵焉六人,那第七人即是本朝开国太祖。

除太祖之外的六人皆为布衣之士,而仅有太祖所出的世家为前朝落势孙山的天子旧臣。他们在这十多年间却是唯一找到传闻中那桩珍宝的造访者,七人得到了足以富足一世的宝藏。这些豪情少侠以这笔前朝遗珍招兵买马,打拼下各自的江山。当年那份兄弟情也始终如一,三百年间世家交好。

江湖乱世中曾有魔头作乱,业火缠身,一身罪孽,惊起血雨绰绰无数。此为天下第八家,魔门薛家。

魔头薛逆为祸江湖数十载,武林正道联手诛魔却一败涂地,薛逆手中覆满三十六门派满门的深仇血债。然而若仅有薛逆一人,也撑不起几十载魔门昭彰的恶名。

江湖素有“盗天”之名的第三任门主薛盗,梁上一遭次次不走空,从寻常商家的宅邸到大内皇宫,就是名门正派再严密坚守的重地,对薛盗来说也能轻而易举走上几遭。

典兵浴血沙场为将为国出生入死的薛守,敌军盛传一人单骑可抵千军万马,长枪在手杀得如浴血罗刹,他一人癫狂罪孽满身,当得是“玉面修罗”。

薛家被称作“佛心反骨”的薛禅,少年遁入空门苦修数十载,一生不曾脱下僧袍。薛禅曾因修禅在寺后的篆山上独身坐了三天三夜,三日后他走下篆山,放一场火烧了佛寺满门,大笑着走出寺院。

心入魔道无家无国无心十恶不赦的薛绝,屠尽薛家满门,踏入江湖只人单剑重伤正道五大门派掌门,当夜闯入紫禁城只身杀进京师,脚踏血海,一念修罗。天道一百载轮回,六大世家后人百年后再度聚首,终联手诛伏了魔头。又因薛绝造下的前尘业障,百年薛家魔门一朝覆灭。

被薛绝重伤的五位掌门之一少林无相禅师醒后,闻言双手合什闭目不语,半日里才睁开眼,动了动嘴唇:“皈依佛竟,皈依法竟……”

此后两百载的江湖虽算不得天下太平,也再无这百年绰绰血雨,深仇血债,搅一池潭水不得安宁。

这世事,本当不起一个道字。

第一回
丹皮小鼓起了调儿,梆子两声脆响,看客们瞧着红木雕栏上头,霎时停了聒噪。

戏台上,小生着身大红喜袍,这厢却犹自踱步,在旁念道:“闻说这新娘子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,奈何,奈何……”

门内的青衣旦坐在床沿,绕着腕花,花指堪堪拈在胸前,脆声道:“官人,且是新婚,却为何迟迟不进门?”

“若叫她起了疑,这可怎生好!”小生原地踱了几步,突地眼骨碌子转几转,把心一横:“为夫这便来。”说罢一摆裳,往前踩实几步,做个叩开门的动作,看到他盖着大红罗帕的新娘子。

无言相对半日里,青衣垂首抚着身上红嫁裳,才柔声开了口:“官人为何来得这般迟?莫不是,后院的几个公子还未安顿?”

小生一惊,心下暗道:“定是那徐妈在背后嚼的舌根!”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娘子此话怎讲?”

青衣手起,大红罗帕扯下,当是朱胭一缕在眉梢眼线飞红,眉眼间含了愠意,吊梢凤眼挑起道:“我道你竟不避及我的出身做得一派情深,原来却是个好龙阳的,娶我竟是做了障眼法!我纵拼将毁了这门亲,也休论任你这般折辱!”话音堪落手却起,青衣抄起桌上烛台,将那小生打出门去。

梆子霎时止了调。

台下人入境半死寂,不知是谁先叫了声好,顿时喝彩声四起,满堂轰然地叫好。

大红的帷幕徐徐扯下,青衣欠腰谢幕,眼角盈盈上挑,硬生生破开了寡淡的面相,绽出花似的艳艳的蜇着人的眼,一双水袖舞得洋洋洒洒。

青衣站在台央,眼瞧着托木上横陈的檐枋,轻挑起的凤眼里三分带笑。

名角儿常禾的《平京戏》第七折,就此落了幕。

腊月初八,大明吉日。

宜:嫁娶,动土,安神,出行,祭宅。

忌:诸事不忌。

偌大正堂里陆小凤托下颌半阖着眼坐在太师椅上,手指随堂央女子婉转花腔橐橐敲着扶手。女子弹着箜篌柔声唱:“江上晚景寒烟,雾蒙蒙,雨细细,阻隔离人萧索。宋玉悲秋声闷,江淹梦笔寂寞,人间岂无成与破……”

正是腊八的天气,他也不抬眼去看是谁,挟着一身料峭风雪扣门直入。几声衣料摩挲,来人从另一边火炉上提过陆小凤正温的新酒,抬手痛饮了几口,瓷壶稳当落了桌面,才咂两咂嘴嘿然笑道:“陆小鸡,夜雪远客来访,你也不起身来招待一番?”

陆小凤抬起眼看他:“司空猴精,你喝了我的酒,我还要招待你?”

司空摘星笑出两声:“这是小楼,酒自然也是花满楼的酒。”陆小凤道:“花满楼的自然也是我的。”司空摘星转过头就道:“花兄你看,有泼皮当堂耍无赖。”

花满楼只得无奈低笑两声起身,掀袖轻一揖身,道:“不知司空兄远来,有失远迎。”司空摘星笑两声道:“这倒好说。我大老远的赶来,为的便是花兄小楼中的好酒。”说着便要伸手再取火炉上正温的酒壶。

“嗳。”陆小凤拦了声,手架住司空摘星伸来的手:“你若专程来吃酒,就应像模像样些。且饮三杯,再行联诗……”

“停停停。”司空摘星头痛地打断了他:“陆小鸡,陆大爷,你几时这么蛇蛇蝎蝎,可也烦不烦,咱们三个爷们儿还有联这什么鸟诗的兴致?”

陆小凤笑道:“什么三个爷们儿,你却忘了咱们这儿还有云中阁的式微姑娘。”

那堂央女子此时正好抬起眼来,女子着身水红长裙,发束双螺,黛墨粲然,眉心点着颗朱砂,不笑也仿若含情。式微起身盈盈一福,微弯起眼笑道:“公子若无兴致,且让式微唱一曲可好?”陆小凤笑道:“猴精你好大福气,人道为云中阁式微一曲可掷千金,今日倒叫你讨了好。”

式微抿着嘴笑得不作声,半日里软侬莺燕又起:“ 纵有这角枕锦衾明似绮,只怕那孤眠不敌半寒窗……我与十郎如花美眷,好时光都付了似水流年……”曲里曲儿外,让人眼风里分神望了眼天色,朔雪盈门尽是素裹银装,深色磬口腊梅铺就满城,纵王谢堂侧,也是寻常百姓家。

陆小凤排开三只白玉杯,提炉上一壶温酒过来,口中却道:“猴精,你今日来,怕不只是为我这壶酒而来。”司空摘星举杯一饮而尽,道:“你再猜,我到底为何而来?”陆小凤也端起玉杯道:“你今日未易容,也未故弄玄虚。你若也肯敛起性子来托我,可见你带来的不仅是桩麻烦,还是桩不小的麻烦。”

司空摘星突地笑道:“陆小鸡,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鬼戏班,三十六位大内高手失踪,三十六样宗府珍宝遭窃的故事?”

“哦?”陆小凤眼睛亮了亮,冒险、危险、刺激,这三样中只要占上一样便一定是件好玩的事,而好玩的事向来足以打动陆小凤。

传闻中的“鬼戏班”并非怪力乱神,却无人知这戏班究竟姓字几何,而每一折戏皆演得是入木三分,鬼神莫辨真假。鬼戏班捧的当家名角儿是青衣常禾,说起这青衣却是戏骨入了命格,当得是究竟难辨戏里抑或命格之外。本是下九流的戏子命,天格又给了个柳玉容姿。她身段高挑,眉目生得清透,一身端雅的骨。罢了华裳戏袍,一袭月白的衫子穿在身上却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。

人皆知鬼戏班只入王侯府,因此戏班虽称得是名惊天下,却到底无几人是真正看得了这一折戏。而鬼戏班一出更隐秘的传闻,是其所到处必有府上一高手失踪,一珍宝遭窃,却从无人可查证案子为戏班所为。更为诡谲的是,戏班离开侯府高手尸骨立现,从尸首上看不出半点招式的套路,被盗的珍宝却放在尸首之上。

美人,尸骨,珍宝,便是哪一样也足以令陆小凤兴味颇深,哪一样都道是桩麻烦,却实在是桩有意思的麻烦。

见陆小凤眉头微动,司空摘星旋即道:“这月十九,鬼戏班下折戏在汴阳侯府。我这儿恰好有两张请帖,过半日托人替你送来小楼。只是进了侯府你可千万莫要乱来。”

话音将落未落间已不见司空摘星去向,炉上温酒亦了无踪影。

花满楼半日里又挑起笑,他向着陆小凤方向道:“看来这一遭,你便是不想去也不成了。”陆小凤却笑道:“天下顶有趣的秘密搁在眼前,我又为何不去?”花满楼闻言笑道:“不仅是秘密,还是桩麻烦。”

正是此时,自小楼外司空摘星声音遥遥传来,挟着笑意:“我需再提点一句,据传这鬼戏班幕后当家即是那汴阳侯。陆小鸡你此去一遭若权当遣闲,可得提防哪日栽个跟头成了只泥凤凰。”话音恰落,司空摘星已然纵身离去。

陆小凤不作声地定定瞅着此时还半拈地端在两指间的玉杯,半日里才又抬头叹口气,道:“我便道那猴精来托我的必不是什么容易差事。”

花满楼仍两指圈着折扇笑两声:“可我倒知道,便是天下顶有趣的麻烦,这麻烦天下也必有陆小凤一人管得。”

第二回
场面之中,坐下是右手的丹皮小鼓,左手的司板,咿呀半声拍和着戏本。

青衣脚下虚踩几步,假装是花前,让足尖顺着脚跟先踩下,作欢寡的情态。青衣半递过吊梢的凤眼,琅琅开口唱:“女儿家本年二八,尚年少入了戏门熬过年华。把眼儿瞧着人家夫妻去持家,心头里念着莫见过的面颊。”

青衣手将将放上栏杆,琅声念道:“却记得是那半出花鼓,台上台下两厢一见倾盖如故,道是难遇见意中人,瞧见他似遭尽千般万般苦。”青衣垂眸涩声唱:“哪知却是戏子舛命途。”

青衣往前踩两步,拂了袖子道:“我道他两下里真心以待情深款款,却是虚凤假凰情意难作真。薄幸人胁我一家老幼莫许我敢拼将毁了亲,我屈身两厢遥遥见冷面。我纵吃戏饭坐科里苦打成招,也倒好过身在樊笼凭白惹人欺弄!”

青衣此刻却心下暗道:“闻说当今圣上南下微服,我纵拼将此副身家,也要去向圣上求赐个公道。”

正是此刻,却听丫鬟遥遥脆声道:“小姐,小姐。”青衣寻声道:“便来了。”旋即拂裳踩实几步退场。

戏班子的学徒十七觉着自个儿约摸是交了什么好运道,他面前这位公子的一身大红披风乍眼得很,含笑掂着手上银子将他望着。他身后同站了位公子,着一身宝蓝衫子,手上轻晃折扇,瞧上去谦和有礼得很。

大红披风笑两声道:“侯府一大,要找两个人可也不好找。方才台上那位青衣可是常禾姑娘?道来许是叫人听了笑话,我同身旁这位花公子向来对常禾姑娘倾慕已久,不知可否为在下指个路,叫在下能一偿同常禾姑娘见上一面的夙愿?”宝蓝衫子嘴角笑意不着痕地抖两抖,旋即柔声温言笑道:“陆公子确已为常禾姑娘辗转伤神入骨,倾慕非常。还烦请这位小公子能通融一通。”

仿佛大红披风全无烟火的一掂银两能晃花人眼,又仿佛宝蓝衫子的一声公子令他甚是受用,小孩儿眼珠子一转,才要开了口却闻见身后几步有人道:“本侯早已有闻二位盛名,今日得以一见,果然不虚此名。”

来人一袭却黑缀金的深衣长袍,腰间系着金线丝带,袖口宽广,琳琅玉饰得一身招摇,眉梢眼角挑着笑意,神情矜节却生一副孤鸷。二人两厢眼神微动,便知是正主来了。

此时陆小凤向前半步拱手揖了揖,嘴角一勾带笑道:“汴阳侯久负盛名,陆小凤今日得见着侯爷一面,才是何其有幸。”花满楼亦掀袖轻一揖身,微一笑道:“在下江南花家花满楼,有幸见过侯爷。”

汴阳侯眼廓微动着眯起打量,嘴角却挑着笑迭声道:“陆大侠、花家七子果然风采寻常难及,传闻诚不欺本侯。实在是有趣,有趣。”

这汴阳侯如今弱冠也并无几载,少年尚是世子名声大盛于雁荡山平乱,披甲挂帅典兵十万,几欲成了骇破敌胆的煞星破军。坊间传闻汴阳侯喜怒无常,阴鸷狠戾,却生来一副色如春花的好相貌,眉间点梅状的胎记红得鲜艳。

世子自幼性子孤鸷,忌讳旁人论及相貌,偏又生就偏戾好战,少年挂帅出征几乎逢战必胜。世子名遍京华炙手可热,究竟名声如何却是两说。

至后来天子病危,汴阳侯为首旧党簇拥日益不受重视的太子率先逼宫夺位,却未想二皇子早已伏兵有所排布,一夜当间,江山变了天,二皇子成了当今天子,废太子旧部落势西山。天子为表德行侯府满门却独赦世子一人以留后,袭了汴阳侯之位。那阴鸷无常的世子竟也真安份了下来,袭了侯位却再不问朝政,任自整日耽溺在酒色招袖里泡软了骨头,侯府里下人也道那戏班怕也是侯爷一时新鲜的乐子。性子却尤是狠戾阴鸷,喜怒无常,府上常年不得安宁。

汴阳侯口中称道的有趣,往往并不有趣。

某次裴相长子闹起要几个旦角儿陪客,出言轻侮刚下台来的常禾道:“莫说你家主子没吩咐你来陪客,纵是我要汴阳侯来陪我,他也得安份作陪!”那人轻蔑嗤笑道:“不过乱臣贼子,我道他能借得了什么势?”裴相长子脸上鞭伤的血立时汩汩往外冒,他捂着伤口不可置信地回头,汴阳侯便笑嘻嘻地拐着栏杆,瞳孔幽深阴鸷,手里还握着长鞭,口中却道着:“有趣。”

稍远里说,雁荡山平乱时,尚是世子的汴阳侯以一敌十的步步杀招突出重围,降了近五千乱军俘虏,世子一撩战袍吩咐道:“身高长过马鞭的都杀了。”正是此时,愤然暴起的一名降俘鱼死网破地还未冲出卫守,便被身旁守军斩了脑袋,世子伸手缓缓抹去战袍上的血痕,笑声埋在嗓子眼里低声笑,眸光半日里闪了一闪,说的便是“有趣”二字。

他今日见着陆小凤与花满楼二人,也说有趣。

花满楼突地温言敛声笑,向前了半步又道:“在下一见侯爷如逢故交,与侯爷交谈一番,心头也颇感兴味。”陆小凤也轻笑一声道:“现下也天色已晚,若再不赶回客栈,则我与花兄不免要叨扰侯爷了。”

汴阳侯眼廓一眯便笑道:“来者即客,今日本侯若未尝招待二位一番,他日岂不道我侯府待客失道?”花满楼不由苦声笑道:“侯爷何苦打趣在下同陆兄。”

下人眼风里分神望了望,见天色半黑,便在汴阳侯耳边低语几声,告退去备好晚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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